83、Kizuna·结局(终)
“死者的身份……”

“不需要确认了。”

宗像淡淡地答道, 看了一眼正被运送上车厢的轮椅。

铂金色的发丝被风拂动,偶尔扫过没有血色的脸颊;轮椅上的男人面容安详得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唯有睫毛上未融的雪片昭示着这具身体已经永远失去了温度。

“已经登记过死亡证明,再‘死’一次也没有必要。”

言毕, 宗像转身走向独自站在车队后方的淡岛世理。

淡岛脸上泪痕未干,正拿着手中多出的一把佩剑发呆。宗像的长靴进入视线,她回过神来,沉默地任上司将她手中佩剑取去。

宗像手执佩剑,很快就消失在s4的人丛之中。

天色渐晚,学园岛内部一片狼藉之中,宗像禹禹独行。一路上遇见尚未归队的赤组氏族, 皆沉默地避开了这位对立的王权者。

直至再度步上顶楼, 宗像将擦拭好的眼镜重新架上鼻梁,抬起头看向已经站在原地许久的周防。

周防呼吸的速度缓慢而迟滞,口鼻间呼出白气的间隙十分冗长。

宗像掂了掂手中佩剑,将其扔给了周防。

周防抬手接过佩剑。与一般惯用右手的剑士所佩之剑不同, 她左手挥起剑来更加凶蛮, 使得剑柄两侧皆被磨得发亮。倒转剑身,这柄本该只能由主人使用的剑被轻易地拔出;剑身出鞘时发出清亮的吟哦,澄明的刃口花纹清晰地映出了王权者的倒影。

“现在也只是普通的剑而已了。”宗像平静地说。“收好吧。”

象征着追逐义理者所甘愿背负的“枷锁”的剑,一旦失去加诸其上的信仰,也不过是一柄锋芒尽失的工艺品罢了。

周防伸手抚上剑刃,被疼痛所麻痹的胸口烧灼起来。

【这样都会上当,真是有够蠢。】

怎么可能会被蒙蔽?

这份羁绊早已融入骨血;女人目光中的热烈和决绝, 就算再如何掩饰也能被他轻易感知。

王掌握着至高无上的因果,干涉王权以下的能力易如反掌。他知道她在撒谎,也知道她会死去——

【一起化为齑粉。】

明明伸出这只手时,脑中闪过的是那句充满诱惑的、几乎将心中恶兽释出的承诺;他以为他所能做的,只是在最后的时刻“践诺”而已。

周防蓦地合拢手掌!

锋利的剑刃立刻刺入掌心。鲜血溢出,又顺着血槽蔓延开来。

血珠跌落在地,渗入积雪中,绽出点点殷红。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留给他选择的余地。

……

平安夜来临的前一天清晨,正倚在吧台旁打瞌睡的草s出云是被周防遗落在柜台上的终端吵醒的。来电显示是陌生的号码,他只得揉着眼睛按下接听键。

“您好,请问是周防先生吗?”

草s打了个哈欠,“是……”

“太好了,终于联系上您了。这里是fossil的专柜,因为之前一直无法联系到订做人速水小姐,所以才打给了当时她填写的备用联系号码……”

“唔?”草s愣了一下,“那个……抱歉,请稍等一下。”他捂着话筒,快步走上二楼周防的卧室想要叫醒他。

出乎意料地,周防并没有如预想般地还在睡懒觉,而是静静地站在阳台上。

男人的红发在漫天银白中格外醒目,肩头的积雪昭示着他已经这样站了很久。

草s微微叹了口气,直接走到阳台边敲了敲玻璃门:“你自己听。”

周防转身看了他一眼,拉开天台门走入房间。跨步时他周身亮起水红色光茧,迅速将外套上的积雪融化了。

随手接过终端,他低沉地“喂”了一声。

“……啊,周防先生,你好。是这样的,圣诞节前速水紫央小姐曾在我们这里订做了首饰,不过现在已经过了约定寄送的日期两天了,却一直无法联系到速水小姐本人,而您的姓名和号码是她留下的备用联系方式,因此想向您确认一下,是想要正常寄送,还是由您亲自来柜台取?”

……

周防想起之前陪女人去买刀具保养品时曾经在中心街走散的事,视线从对角处的比良阪大厦移回了面前的商厦。

他拢了拢兜帽,将烟蒂扔给路旁的清道夫,尔后走进了喧闹的商厦入口。

循着专柜客服发来的店面号码,他很快就找到了这家名为“fossil”的珠宝店店面。迎接他店员熟练地塞给他一杯热茶后转回柜台打开紧锁的下层抽屉,拿出一只包装精美的绒面小盒。

周防接过那只盒子,沉默片刻后将其打开。

丝绒的底衬上静静地躺着一只造型别致的戒指。

他拈起那枚戒指,这才发现戒指内部是镂空的设计,轻轻一旋就会从一个整体一分为二,变成了两只造型独立的对戒。

“这是本店最新的设计。”店员友好地笑笑,“虽说是对戒,但却可以像这样拼起来作为一只整戒呢。内圈已经刻好了名字了,请您确认一下。”

周防翻过对戒的其中一只,显露出其上娟秀的花体字母。

mikoto。

他怔忡起来;店员看到他的反应,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出了什么问题吗?”对照了一下手上的回执:“……唔,周防先生的名字……是mikoto没错吧?”

这样想来,从相识到现在,相比起他叫她时一口一个“你”、“喂”,她也算前前后后换了好几次称呼。从“周防先生”、“尊先生”一直到万年不变的“周防”,真正把这三个音节好好说出口……竟然是在道别时。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不,”他摩挲一下戒身,“没错。”

店员松了口气。“这么说来,周防先生当时不是和速水小姐一起来逛的吧?”她将收据折好、放进包装袋,“我可是记得很清楚,真是个辨识度超高的美人啊。啊,对了,那个时候是跟美穗一起接待的……不过后来美穗发生了那种事……”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她有些无措地摆了摆手,“抱,抱歉。那个,速水小姐她……呃,她还好吗?”

周防拿起另外一只戒指。

“她不在了。”

店员愣住了。

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当中;店员并未能理解那句“不在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嘴唇张合数次,最终只能轻声答道:“真……真是抱歉……”

“挑戒指的时候,”周防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是怎样的情形?”

——他想起从前跟她聊天时,她偶尔提及自己过去的只言片语。她说死别时的抗压疗法很简单,只要将过往与逝者点点滴滴的回忆都在脑中滤除一遍,等回忆完了,就像是斩断羁绊的仪式,能减轻不少痛感。

已经过去一周了。

能梳理的回忆已经反复梳理了无数遍,可该有的痛感却并未能减轻分毫,反而仍在发酵。

就像现在这样,无意义地寻找着对方曾留存下来的、自己并未察觉到的“痕迹”。

“啊……关于这个,”店员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在柜台后翻找起来;过了一会,拿出一张已经有些揉皱了的小票递给了他。

有些潦草的字体,仍保留书写者区别于他人的、并不常用的西文书写习惯。头一行的suoh被划去,中间的mikoto显见是犹豫很久才写上去的;再往下,是一个写到一半就停了笔、被整个涂掉只能依稀辨认的“s”——

周防已经能想象到她皱眉咬着笔杆思索的模样了。

就连这种时候也不甘示弱,不愿意把自己的名字写在正下方;可是已经大喇喇地写在中间的“mikoto”占据了不少地方,而小票的宽度并不足以将两个名字并排写下。

他微微动了动拇指拂过纸面上方。指腹之下,是以有些耍赖的方式、恶狠狠地挤在“mikoto”斜上方的几个小字。

将另一只对戒倒置、露出内圈隽永的小字,王权者暗金的眸霎那间竟褪去了所有锐芒。

sh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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