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闫府,静思阁。
闫素素就知道事情瞒不住了,果不其然,初七凌晨被关进来禁闭的,初七中午,就听到送饭的丫鬟过来通报,说老爷要处死大夫人了。
闫素素千方百计想要替李氏隐瞒的,却因为李氏两个女儿导演的这场闹剧,终究将李氏送上了不归路,这怕就是李氏的命了。
听闻消息初,闫玲玲猛吃了一惊,没了形象的上前一把抓住送饭丫鬟,颤着声音问道:“为何?爹爹为何要处死我娘,是因为我和妮妮的缘故吗?是因为妮妮赌气离家出走的事情,怪罪到我母亲头上了吗?”
那丫鬟被她捏的生疼,却又不敢挣扎,只能吃痛的皱着眉头,害怕的回答:“回大小姐的话,奴婢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奴婢只是个送饭的,这消息还是听二夫人身边伺候的梅香姐姐处听说的呢。”
“二娘,是和二娘有关吗?放我出去,我要出去。”闫玲玲说着,有些发狂一样的朝着门口奔去,刚跑到门口,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正着,抬眼看去,来人尽然是闫凌峰。
幸得闫凌峰身材高大,身姿又稳健,是以没有被闫玲玲给撞翻,而是稍稍向后踉跄了几步。
待和闫玲玲拉开了一些距离,看清眼前之人后,闫凌峰满面均是沉俊:“大姐,爹让我来叫你和素素过去。”
看着闫凌峰严肃的神色,闫玲玲心中猛然一惊,难道,送饭丫鬟说的是真的?难道,娘真的要被处死了。
不敢置信的看着闫凌峰,闫玲玲忽然发了疯一样朝着他奔去,狠狠一巴掌不由分手的就扇在了闫凌峰脸上:“是你娘是吗?是你娘在爹面前嚼了什么舌根子要置我娘于死地是吗?”
闫凌峰冷了眉峰,眼底里隐隐有了愠怒之色,碍于有丫鬟在场,不好发作,只是冰着声音道:“是为了什么,大姐你自己去了不就知道了。”
闫玲玲愤愤的瞪着闫凌峰,认定了是二娘俞氏再作弄自己的娘亲。
闫素素沉沉的吐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佛经,上前拉住了闫玲玲的手:“大姐,走吧!”
闫素素不知道闫玲玲得知李氏被处死的真正原因后会不会疯掉,她只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云香院中,一片静谧,静谧到死寂,大厅之中,丞相闫芳脸色如同地狱罗刹一般坐在上首,俞氏坐在他左手下位,一脸幸灾乐祸,素素的娘亲王氏也在场,坐在俞氏再下首的位置,一脸担忧。
而大厅正中,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瘦弱人儿,从侧面看去,瘦削无骨,苍白无力,满面泪痕弥漫,嘴唇不停的哆嗦着。
不用猜,就是大娘李氏,李氏边上,站着同样全身发抖的男人,背着药箱子,一看就知道是大夫了。
看来,一切都已经明白了,当然,对于李氏来说,怕是一切,也都完了。
闫素素牵着闫玲玲进入,闫凌峰随在身后,一进来,丞相就大力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狂暴一声吼:“素素,你给我跪下。”
闫素素知道自己刻意替李氏隐瞒那一出怕也是露馅了,她也知道这对丞相来说,是多大的侮辱,妻子给自己戴了绿帽子,女儿居然帮着隐瞒,这是对他作为丈夫和父亲极大的不尊重,甚至是羞辱。
闫素素双膝一曲,任命的跪了下来,王氏见状,眼底担忧更甚,素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了高高隆起的腹部,似在暗暗祈祷。
闫玲玲悠然搞不清楚状况,但是看着李氏不停颤抖的双肩,她清楚,怕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丞相迁怒到了李氏身上,能让李氏这么害怕的,应该是更加可怕的事情。
果不其然,训了闫素素跪下后,丞相忽然满脸沉痛的看向了李氏,对她道:“贱人,你转过头去,你告诉你女儿,你告诉玲玲,你到底做了什么?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你到底做了什么!”
李氏的肩膀,颤抖的更加厉害,根本不敢回头,她害怕,从心底深处,感受到了无边的恐惧,一种比死亡更加骇人的恐惧。
“你说啊,你有胆子做,你没胆子说了,你背着我干那勾当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有想过两个女儿,你怎么就没有想过有这一天?”闫丞相厉声道,一双黑眸,如同两把锋利的刀子般,重重的,一下下不断的凌迟着李氏周身。
李氏身子抖的如秋天的落叶,闫玲玲见状,只觉身子一阵阵的发冷,一阵阵的汗毛直竖,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隐隐约约间,她像是猜到了什么。
双脚一点点的,一寸寸的,挪向李氏,绕到李氏的面前,她蹲了下来,开口,声音颤抖的都快连不成句子:“娘,你,到底为什么,惹,惹了爹生气?”
闫玲玲的话,让李氏身子抖的如同羊癫疯了一样停不下来,脸色也越发显得苍白,嘴唇已经不见一丝血色,那枯瘦的手,筛糠似抖动,不停的推闫玲玲,不停的,不停的把闫玲玲推开:“快走,快离开,不要听不要看,快走。”
闫玲玲被推的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不知道是不是地板上透出的寒意,还是李氏的态度更加的笃定了她心里的猜疑,她的身子,冷的越发厉害,甚至牙齿都开始有些微微打颤:“娘,你告诉我,到,到底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要推开我,我不走,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素素,你来告诉你大姐,到底怎么回事,这件事情。”
闫丞相是残忍的,闫素素紧闭着唇,不言语,即便是打的她吐血,这样的消息,她也不想经由她的嘴,一字一句的刀子一样,戳到闫玲玲心口子上。
“好,好,一个个都不说是吗?好样的,吴大夫,那就你了,你来说,你告诉我们大小姐,你都给我们大夫人诊断出了什么结果。”
一边的吴大夫,身子猛然一震,然后,诺诺的开了口,声音细如蚊讷:“大夫人,大夫人是喜,喜,喜,喜脉。丞相大人,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请你不要杀了我灭口,我真的不会告诉别人的。”
闫玲玲的心,一瞬间掉入了冰窟窿里,窟窿很深,里头的冰水很冷,深不见底,她不住的下坠,下坠,下坠,没有尽头,看不到光明,只觉得寒气森森,将她整个人冻成冰雕。
“喜脉!”不敢置信的重复一声,她清楚了然,爹既然会像犯人一样让娘亲跪在堂下,那娘亲腹中的孩子,必定不是爹的。
如果不是爹的,那就是——野种。
野种,那就是——苟合。
苟合,那就是——红杏出墙。
红杏出墙,那就是——给爹戴绿帽子。
给爹戴绿帽子的后果,闫玲玲即便是不用用脑子思考,也知道,等待娘的会是什么。
三尺白棱?还是一杯鸩酒?
闫玲玲心底泛起的,不仅仅只有寒冷,更多的,是排山倒海袭来的悲哀,愤怒和羞愧。
看着眼前的妇人,闫玲玲只觉得惊悚,觉得陌生,好似眼前的不是她的母亲,而是一个不知羞耻的荡fu。
眼前开始打圈,闫玲玲脆弱的心脏,何时如这日般,承受过如此多的打击,火烧了柴房,妹妹离家出走,母亲**怀孕,这所有的一切,在同一日猛烈的冲击向她,她已经再也无力承受,身子一重,在众人面前,昏死了过去。
“玲玲!”李氏见状,哭喊着扑过去要保闫玲玲,却被俞氏抢了先,一把推开了她。
“拿开你的脏手,你想用你那脏手,沾污了我们闫家的孩子吗?”
一句“脏手”,一词“沾污”,似最为锋利的箭,两把,将李氏彻底射死。
“凌峰,把你大姐抱回云翠院歇息。”
闫凌峰上前,面无表情的从俞氏手里接过闫玲玲,出了大厅。
厅堂之中,闫素素始终一语未发,她知道自己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若是将李氏看做一个刑事案件的犯罪者,闫素素就是窝藏凶手的帮凶,犯藏匿罪和包庇罪。
她纵然顾念李氏是闫玲玲的母亲,也不能不想到自己的母亲。
看着母亲担心的一个劲不停的抚摸自己的肚子,闫素素知道自己让她担惊受怕了。
她也清楚如果自己这时候再出来替李氏多说任何一句话,怕是下场不会比李氏好多少。
是以,当闫丞相命人取了鸩酒给李氏的时候,闫素素虽然很想阻拦,但是却选择做了一个“冷眼旁观”者。
她心知肚明,无论自己出不出言阻拦,李氏,依然是死定了。因为她的话,改变不了一个国家的律例,也改变不了一个家庭的家法。
这个把女子贞德看的如此严重的天元王朝的律例规定,已婚女子若是与他人苟合,官府下判最轻也是进猪笼,留个全尸。最终,则是五马分尸,死无全尸。
而闫府的家法,她早就书记于心,家法第二十七条:凡闫府女眷,未婚嫁者于人私通苟合,仆,杖责八十大板,逐出燕王府;主,仗着四十大板,监禁五载。已婚嫁者于人私通苟合,仆,交由官府发落;主,削其位,删族谱名,赐鸩酒,不得厚葬。
闫素素眼睁睁看着李氏被丞相强行灌下了鸩酒,少顷,就倒在了闫素素的脚边,七窍流血而亡。
生命如此脆弱,不久前李氏还插着腰瞪着眼摆着脸色给闫素素看,现在她却这么了无生气的倒在了闫素素身边,形容憔悴,样貌恐怖,名声毁尽,孤独可怜。
闫素素是个医生,从来只知道这么救人,却不曾想过,有一天,她要学会怎么放弃救一个人,一个虽然不可能救下的人。
只为了所谓的明哲保身,看着李氏倒下的那一刻,闫素素的心脏,麻木了一下,是不是身在这种家庭,占据了这个身份,以后,她都要渐渐习惯这样的生活?
这种王者主宰众生的生活?
楞了许久,闫素素呆呆的看着李氏的尸体,知道俞氏上前扶她,她才还魂。
“二娘!”她喊了一声,不明所以。
“你这傻丫头,我和你爹说了,你肯定是被要挟的,想那李氏以前那么对你,你肯定不是故意要替她隐瞒的,你爹觉得应该也是如此,所以饶了你这一次,让你继续回静思阁禁闭。”
半个时辰后,闫素素被遣送回了静思阁,外头的一切,都被阻隔在了一阁楼的佛经之外,闫玲玲执起方才看了一半的佛经,有些恍恍惚惚的。
总觉得方才所有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自己,一直都在静思阁中不曾出去,而大娘的死,也不过是自己脑海中臆想出来的一副无聊画面而已。
只是举目,看到对面空的了座位上,没了闫玲玲的身影,她的心里,凉了一瞬,沉了下去:真的,发生过了,大娘,确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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