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理坐在车里,感受着一路的颠簸。
此时的他,就像是一个快要出嫁了的小女子似的,内心既紧张,又兴奋,还有一丝忐忑。
他虽然在内心幻想过无数次,和自己父亲相见的场景,但真到了梦想成真的时候,他突然有些害怕了。
他怕自己的父亲是个赌徒,是个酒鬼,是个无恶不赦的杀人犯。
他怕父亲本就不喜欢他,更怕父亲会为了某种利益,才选择和自己相认。
他在车里胡思乱想,他甚至害怕父亲是个嘴歪眼斜的丑八怪。
但即便如此,也只是美中又那么一丁点儿的不足罢了,这样的小瑕疵可以忽略不计。
总而言之,这些担忧啊,害怕啊,都会汇聚在锦理的内心,然后转化为对亲情的渴望。
他偷偷地撩开车厢窗帘,第一眼,便看到了随车行进的一队黑焰军。
他控制不住地猜想,自己的父亲,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他也是军人吗?还是腰缠万贯的商贾?
这些黑焰军是他的属下?还是他所雇佣的?
他现在恨不得直接飞到目的地,他太想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了。
马车在一片旷野上停了下来,锦理根据团长的指引,走出了车厢。
他看到在旷野之上,凭空飘**着一些五彩斑斓的烟雾。
渐渐地,这些烟雾汇聚在一起,并且变成了一个拱门的形状。
这是幽冥界独有的自然奇观,传送门。
它可以带灵魂,去到幽冥界的任何地方,只要灵魂可以说出目的地的名字。
“我们要去哪儿?”
团长听到锦理的疑问,立刻躬身说道:“回禀少爷,我们要去仙庐。”
“仙庐?是个地名?”
“是锦承山大人在亚丽南部的临时住所。”
锦理跟着团长,奓着胆子走进了拱门。
里面是一条通廊,四周全都被七彩斑斓的颜色笼罩,看不见外面的世界。
置身其中,锦理只觉得有些眼晕,并且呼吸渐渐有些困难。
没办法,对于他这样一个密闭恐惧症的人来说,走这样的路确实有些难为他了。
他跟着团长走了差不多十分钟,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前方吹进一股凉爽的清风,仔细闻一闻,里面还带着点点咸腥味道。
“少爷,就快到了。”
锦理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出拱门,眼前豁然开朗。
他的脚下是灰蒙蒙的岩石,前方是一条精心雕砌的小路。
借着月色向远处望去,目光蔓延过悬崖峭壁,然后向下面的海水,俯冲而下。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在幽暗的夜晚,显得非常孤单。
而比这样的声音更加孤单的,莫过于小路尽头,那座伫立在悬崖边缘的小木屋了。
“那就是仙庐?”
团长立刻回答道:“是的,少爷,锦大人就在里面等着你。”
锦理看着那个小木屋,从窗户里正向外散发着昏黄的灯光。
他想要过去,但又好像还没准备好。
“怎么了少爷?”
锦理听到团长的话,有些难为情地挠着头说道:“我,我还没想开场白呢。”
团长轻声笑道:“那不急,少爷您慢慢想。”
“额……我想问啊,就是你们一般都怎么称呼他呢?”
团长一怔,然后毕恭毕敬地说道:“我们叫他锦大人。”
锦理若有所思地点头说道:“好,明白了,我也跟着你们叫他锦大人,没毛病了吧?”
团长呆滞地眨了眨眼,然后小声说道:“少爷,如果我猜得没错,您应该管他叫爸爸。”
锦理一拍额头,然后傻笑着说道:“对哈,这一天天的,傻了吧唧的。”
“少爷,”团长收起脸上的笑容,鼓励着说道:“去吧,别让锦大人久等。”
“好!”
锦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朝着仙庐,迈出了第一步。
紧接着,他看着自己与仙庐木门的距离,在一点一点的缩短,就好像走在自己人生的回忆当中。
每走一步,他就会回想起曾经那十年的孤苦。
距离每缩短一米,他的呼吸就越急促。
这一路上,有太多的艰辛,失去的,收获的,锦理全部铭记于心。
师生的情义,兄弟的羁绊,还有异性的感情,他的人生可谓是丰富多彩,又是那么的遗憾。
如今,这份遗憾马上就会被填补,虽然只是填补了一半,但对于锦理来说,已经是弥足珍贵了。
终于,他来到了木门前面,缓缓地将手掌搭在了门把手上面。
“咔哒。”
这个声音平平无奇,但在此时此刻,听起来却无比的悦耳。
随着木门被缓缓拉开,锦理首先闻到的,是一股茶叶的浓香。
白色的木质地板,搭配四周淡蓝色的墙壁,颇有一番意境。
偌大的茶桌上摆放着两个空茶杯,茶杯旁边的茶壶,此时正向外冒着丝丝热气。
在茶桌的后面,坐着一名中年男子。
男子肩膀宽厚,披着白色的狼绒披肩。
他梳着精致的寸发,靠近右边有一撮灰色的头发,甚是显眼。
此时他正低头,盯着茶则上面的茶叶,嘴里却说着给锦理听的话。
“幽冥界茶叶少,这是去年的陈茶,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
锦理拘束地站在门口,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他本来已经想好了如何开口,但面对锦承山这般轻松写意的态度,他便把一切,都忘记了。
锦承山将茶则里的茶叶,一股脑地,全部倒进了茶壶里,然后才缓缓地抬起头。
这一刻,父子四目相对。
锦理发现,锦承山并没有自己想象当中那么帅气,相反,人到中年的他,眼角的鱼尾纹已经若隐若现。
原来,灵魂在幽冥界,也是会老的啊。
他的眼神有些混沌,更多出了一丝疲惫,这样的眼神是历经风霜之后,才会形成的印记。
但这样的眼神很可怕,对视之下,仿佛能够看穿一切似的。
锦理第一次看到这种眼神,不由得紧张起来。
虽然面前坐着的人,是自己的父亲,但也仅限于名义上,并没有实质性的意义。
在锦理的印象中,他对自己的父亲,没有丝毫记忆,就连其名字,也都是颜若雪告知的。
但归根结底,父子已经见面了,身为儿子,总该要叫些什么吧……
于是,锦理试探着向前微微探头,然后轻声说道:“爸?”
尾音上挑,带出一丝不敢确定的韵味。
锦承山点着头,然后拍了拍身旁的椅子。
“来,过来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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