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四、缘来缘去

芫清和萝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心里却在胡乱猜是除夕夜,楚炎他们一家,应该会围坐在一起一边说笑一边吃年夜饭吧。他爷爷还是那样风趣么?楚炎他爹还是一如既往地听老婆的话吧?楚炎他娘一定又是一边数落着楚慧楚林最近不怎么用功,一边不停地给他们夹菜吧?楚慧会不会又厥了嘴巴撒娇呢?楚林整日一副小大人样,这么多日子不见,该是越发地老成了吧。而楚炎他,他又在做什么呢?会不会,也像我此时这般,记挂着某个人?

她正想着心事,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木姐姐,你,你回来了么?”满是掩不住地惊喜。

听到这声唤,萝卜的动作倒比木芫清还快,立刻回头顺着声音去看。

却冷不防斜刺里一把喷着火焰的长枪正对着他面门刺来,枪头还未到便能感觉到热气滚滚袭来。

来者不善!萝卜一见对方逼人的气势,立即拉过木芫清,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同时脚下发力,足尖轻轻一点地,便带着木芫清一起,像一只大鸟一般轻轻巧巧地跃到了一丈开外的安全地带。

来人一击未中,将火焰枪在空中斜着画了一道明亮的弧线,收枪在手,怒瞪着双目冲萝卜喝问道:“你是哪里来的妖怪?快放开我木姐姐!不然叫你尝尝我们楚家火焰的厉害!”刚一说完,还不容萝卜答话。

又重摆了姿势迎头刺来。

“楚林!”木芫清急得大喊,“住手。这是我朋友!”

刚才情势紧急,她尚未瞧见来人模样便被萝卜抱着退开了,此时正面相对,但见来人剃得簇新的光头,个子才只到她肩头,一身深蓝色小短衣裳显得更加干净利落,那张胖乎乎地小圆脸上还很稚气。此时正一脸紧张的盯着萝卜。这不是那个整天跟在她屁股后面“木姐姐木姐姐”喊个不停地臭小子楚林还会是谁?

“木姐姐的朋友?”楚林听到木芫清的话,心里一慌,忙改了手上力道,将去势如虎的火焰枪硬生生止住了。但见他手中火势渐渐熄灭,刚才还叫嚣着不可一世的火焰枪便凭空消失不见了。

木芫清早从萝卜怀里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楚林跟前。双臂一张熊抱住楚林,喜出望外道:“楚林楚林,姐姐可想死你了。你最好过的好么?有没有贪玩不练功啊?每天吃饭还跟楚慧打架么?姐姐教你的那些儿歌你可还记得?这才几天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本事也长进了不少,我上次见你,你可还不会耍这杆热乎乎地长枪呢。是不是你爹偏心眼儿,偷偷教了给你没传给楚慧啊?只是小孩子家玩火可不好,你要小心,可别烫住自己了。”

她个子比楚林高出半头,却像个孩子似的抱着楚林又蹦又跳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反观楚林反而比她沉稳了许多。任她问了那么多,只是一个劲地咧着嘴傻笑。那份憨劲愈发地像他兄长了。

待到木芫清问完了止住了。楚林方才笑着答道:“木姐姐,你一下子问了这么多。该叫我先回答哪个呢?我很好,爹娘爷爷也都很好,楚慧还是一天到晚惹事生非。就是,就是我们都怪想你的。木姐姐,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呢?我去问娘问哥哥,他们只是侧了脸,都不肯告诉我。今儿是大年夜,你可是赶回来跟我们团圆的?这次回来可别再走了。”

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木芫清,满心指望着她点头应个“嗯,姐姐不走了。”

却只看见木芫清脸上笑意迅速隐去,神色黯然,低了头盯着脚尖就是不说话。

“木姐姐?”楚林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你不走了吧。”

“唉,楚林。”木清终于叹了口气,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答道,“姐姐不过是和朋友偶尔路过这里一趟,这便要下山去了。”

“为什么?你干吗要走?在我们家住的不好么?”楚林急了,拉着木清地袖子嚷道,生怕她说走就走,“还是,还是你跟哥吵架了?我见哥这些日子心情也很不好,干什么都心不在焉,还没问他几句他就恼了。哥从来没有这样过,所以我跟楚慧都寻思着,哥是不是惹了你不高兴把你气走了,他自己又后悔了?木姐姐,若是这样,你便回来吧,哥往后要是再敢欺负你,我,我,我叫爹爹揍他!”

“傻小子。”木清摸了摸他光光的小脑袋,有心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将嘴角弯了极小一个弧度,平淡地说道,“

没有欺负我,我也不是负气出走。只是,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而往后我要另寻地方住了,不能,不能再来打扰你们一家。”

“为什么?我不懂?”楚林头一偏,问道。

“我也不懂。”木清也将头一偏,叮嘱道,“不过有些事不是你不知道原因就不会发生的。往后你要好好听你娘的话,不要总跟楚慧吵架,她毕竟是你姐姐。还有,你跟你娘说,吃饭时别再让你爷爷喝酒了,烈酒伤身,爷爷年纪大了,每次喝了酒到夜里就犯咳嗽。他要是馋酒,就把我前些日子酿的那些葡萄酒给他倒上两杯,葡萄酒度数低,不妨事……”

听她提到葡萄酒,楚林脸上一僵,皱了眉呲着牙为难地说道:“木姐姐,你酿的葡,葡萄酒没了。你走了以后,哥让我和楚慧把你酿的葡萄酒,还有你入冬前灌的香肠,腌的腊肉,统统起了出来送去给绿柳翁他们了,一点儿都不让我们留下。”

“什么?”木芫清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苦笑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怨恨地叹道,“是呀,是该送走才对。人都走了,剩下些不会说不会动的东西还有什么用呢?不如全扔地远远地好,这样才算是干净,才算是彻底!”

“木姐姐?”楚林见她神色不对,担心地问道。

木芫清却没听见他的呼唤,嘴唇抿得紧紧地,半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奇怪,楚炎他明明做地很对,若是对调过来,换了是我也该这么做的,既然要忘,就该忘个干净彻底地好,千万可别留下些什么玩意白白存了念想。可是鼻子为什么这么酸呢?眼泪怎么这么不听话?不要,不要落下来,我应该潇洒地拍拍楚林的光脑袋,跟他说“没关系,正该如此”的。怎么就是说不出口呢?

箩卜本来已经很自觉地站到了一旁,袖着手笑看木芫清和楚林叙旧,此时瞥见木芫清脸色难看的要命,便知是楚林的话触了她的伤心事令她心里不痛快。忙走过来一把拉了她,冲楚林抱抱拳,淡淡地招呼道:“楚林是吧?我是你木姐姐的朋友,叫罗斯塔。你看,天色已经暗成了这样,芫清和我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今儿是大年三十儿,我们还要赶着回去吃年夜饭守岁,就不多聊了。你也要早点赶回家一家团聚不是?咱们就此别过吧,后会有期。”

说完,拉了木芫清就急急往山下赶。

却被楚林叫住:“木姐姐,你等等,我有句话一定要说给你听。”

木芫清立即顿住了脚步,却不回头,只留给楚林一个背影。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答道:“你说,我听着呢。”

楚林反而扭捏了起来,脸上也泛起了可疑的红色,低着头,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过了好久才吭吭嗤嗤地说道:“木姐姐,要是,要是你真的不愿再跟我哥好了,那是不是,是不是就不能当我嫂子了?我觉着,我觉着爷爷、爹和娘他们都很喜欢你不想让你走。那个,我今天见了绿柳翁他们才知道,原来我跟哥一样,将来也是要娶媳妇的。要不,要不等我长大了,我来娶你?反正你是妖,寿命长的很,就是晚上几年也不见老,不算是耽误了你。

你要是做了我媳妇,左右还是要进我们楚家的门,爷爷爹娘一定很开心,我哥也能常常见着你。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练好了本事,万不会让谁欺负了你,就是哥若是说了你坏话,我也敢打他。你说好不好?”

木芫清本来正难过着,听了他这一番孩子气十足的话,一下子就被逗得含着眼泪笑了出来,心里叹道:他这是见我难过,便说出一番话来许诺我安慰我。唉,终究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结婚是这么儿戏的么?谁家娶媳妇会存着他这般心思?

然而她听楚林一本正经,信誓旦旦,不忍一口拒绝,便淡淡应了声:“好,我等着你。你要赶紧长大练好本事才好。”跟着箩卜下了玉苍山。

待木芫清和萝卜的身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一个一身玄色长袍的男子才从大树后头悠悠转了出来,垂着手立在路口,望着下山的路默默出神。

“哥……”楚林唤道。

男子不应,又出了会儿神,长叹一声,对楚林说道:“林儿,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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