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御垂目吹那支新曲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两蓝一白绕着他手中的紫竹笛翩翩起舞。此时他身后的竹林被轻风拂过,婆娑摇曳沙沙作响,满目的绿色衬得他一身青衣越发的清新脱俗,伴着两只萦绕不绝的蝴蝶,仿佛就是那将要飞升云天的嫡仙人。
木芫清盯着这难得一见的画面早已是痴了,一颗心也随着南宫御高高低低的笛音波**起跌,只觉得内心深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情绪正在撕扯着她的心肺,如拍击堤岸的滔滔海浪一般在呼啸在激昂,可就是冲不破那道坚固的防线,一呐喊着冲了上来,又一黯然着退了下去。
南宫御吹完了那首曲子。他抬了眼,紫竹笛还原样放在嘴边,两只蝴蝶似乎也为他的笛声着迷,上下翻舞着迟迟不肯离去。木芫清和他两个人就那样呆呆地互望着,谁也没有先开口出声,耳边仿佛还回**着适才的笛声,乐音缠缠绵绵悱恻百转,像那两只蝴蝶在追逐依恋,又像两只鸳鸯在交颈依偎。
默了良久,木芫清忽然心中一动,脱口叹道:“‘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御,你这首曲子好听是好听,只是太悲了。”
“笛为心音。如今的我,是个不祥之人。这世间的情爱,我已不配再拥有了。”南宫御幽然叹了口气,收起了紫竹笛。
那两只嬉戏的蝴蝶失了依托,原地舞着绕了两圈,向着竹林深处飞远了。
“真奇怪。这时节竟然还会有蝴蝶。”南宫御眼望着蝴蝶飞走的方向奇道。
木芫清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屋子,眨了眨眼睛会心一笑。眼下刚刚开春,天虽不那么冷地透骨寒了,风吹在脸上却依然如刀割般的疼,正是春风吹裂石的时候,哪里会有什么蝴蝶翩翩起舞呢?除非……那不是两只普通的蝴蝶,而是有人施了法术幻化出来的妖蝶。而此时此地只有四个人,南宫御是不知。她木清是不会,萝卜想来是不屑。剩下的,便只有一只迷蝶精阿兰了。
木芫清暗自好笑,心想这阿兰也是多事,她必是看见我跟御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心下好奇,便悄悄扒在窗户上偷看我们在做什么。见御在吹笛子,有心捉弄我们,便幻化了两只蝴蝶出来。她自己就是只小蝴蝶,幻化出一两只蝴蝶来自然是小菜一碟,只是太没有创意了。这场景,要是来一场漫天飞舞的粉红色雪花该有多出奇多浪漫啊。
她却不把这一番猜测跟南宫御道明,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这是一对梁祝蝶,它们最能识别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若是感应到了周围有那心底良善的好人,就是身在蛹中也着急要破茧而出,去见一见那让它们钦慕感动得善人。所以御,你并不是个不祥之人。你看梁祝蝶绕着你流连不绝,便是因为感应到了你内心深处那分赤诚真情。”
“芫清,哪有这种事,你别骗我了。你不过是拿好话来安慰我了。”南宫御感激又不以为然地淡淡笑了笑。
“没有啊,我没有骗你。我发誓,这真地是梁祝蝶,关于这对蝴蝶的来历,其中还有一段催人泪下感人至深地故事呢,你要不要听?”木清信誓旦旦地说道。
诚然她没有骗南宫御,阿兰幻化出来的那两只蝴蝶。蓝的上面有黑色条纹,白的那只却是白底黑点,确确实实是一对货真价实的梁祝蝶。诚然她也确实是拿好话在哄南宫御。
“好啊。你倒说来听听。”南宫御心情似乎好了许多,点点头笑着应道。
于是木芫清迫不及待地将流传了千古的绝唱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加油添醋地讲给了南宫御听。末了说道:“最后那梁山伯就和祝英台化作了两只蝴蝶。飞出坟墓直达天际,永远在一起了。因为梁山伯死的时候穿的是件蓝袍子。祝英台哭坟的时候穿的是件白色地孝服,所以他们化成的蝴蝶便是一只蓝底黑纹,另一只白底黑点。很多人只要见到蝴蝶便高呼‘梁祝’,殊不知只有那一蓝一白、也有的是一蓝一黄,相互追逐嬉戏的蝴蝶才是真真正正的梁祝蝶。御你看,梁山伯和祝英台他们两个人虽然生前受尽阻扰不能在一起,死后却能生生世世缠绵互绕起舞天涯,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历尽苦难终修成正果了。所以世上这些事儿哪,没有什么好还是不好的,就看你是怎么看待它了。你若一心认定它是场灾祸,那么就只会觉得它越演越烈,糟糕透顶;
能换一个角度,把它看作是幸福降临前的一场考验,得了拥有幸福的资格,那你一定会发现,其实出现在你眼前地是一道崭新的风景。生活中总会有些痛苦和孤独,那些不过是生命赐给我们还没来得及打开的礼物,只要用心投入的活过,便再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
许是木芫清那一番有关蝴蝶的大话起了作用,打那以后南宫御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饭菜也吃得比以前多了,只是偶尔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跟木芫清提点意见:“芫清,你做菜时能不能少放些辣椒?我不习惯吃辣。”
也肯积极配合地跟着萝卜学习如何做个合格的血妖了。萝卜除了教他一些做妖之道,还教了他一门极厉害的本事——御水术。方圆五里之内只要有滴水星子,都能被他召唤过来凝结成一把无坚不摧地冰剑,长短粗细伸缩自如很是好用。
木芫清瞧着有趣,也嚷嚷着要学,却被萝卜大手一挥一口拒绝了。据箩卜交待,南宫御的御水术是从萝卜身上继承来的,并不是旁的人通过修行可以练得地。气得木清小嘴一憋,大感天道不公,别人辛辛苦苦修炼了几千几百年,有人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在一夕之间获得。早知道有这样投机取巧地门道,当初她刚来这里时便该求了萝卜咬上一口,也不用她忌惮这个害怕那个了。
不过一想到要真让萝卜在她白白嫩嫩的脖子上吭哧咬上一大口……木清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光滑完好地脖子,使劲摇了摇头,觉得这代价也太大了,划不来,还是不要了,现在这样也挺好。
开始刮“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时候,木芫清终于等来了从妖界赶回来的阿郎和小娥。
两个老家伙风尘仆仆的刚一赶回来,水也没顾得上喝,便沙哑着嗓子汇报道:“阿兰,木姑娘,咱们这次算是白跑了一趟。我们赶到你说的那个神医华老先生住的地方的时候,院门上挂的锁子都已经生锈了,一拍门就往地上掉锈渣。我们透过门缝往院子里面瞧,见那里头的地上也落了厚厚一层积雪和落叶,显然他早就已经不在那里住了。”
“什么?老狐狸已经不在那里住了?”木芫清一惊,好生奇怪,“老狐狸在那山里已经住了几百年,怎么说走就走,一走还这么长时间不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阿郎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我们又四处找了找,找到了你从前提起过的小狸猫精和他那个久病在床的老娘。跟他们一打听,说是入秋的时候来了一拨人,聚在华老先生的院子里叽叽喳喳说了好一阵子,那个华老先生听完立马背了药箱锁了院门随着他们去了,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狗儿说曾有一拨人来找老狐狸?他可曾听到那些人都说了些什么吗?”木芫清心里不安起来,不知为什么,她隐隐觉得,华老先生此次一去不复返,和魔殇宫有关,还和她有些牵连。会是什么事呢?
“说了。他说那天他正好去给华老先生送东西,因为看到人多嘴杂,也就把东西搁在门外没有进去。离开的时候正好听到有人提到了一句青龙宫,还有寒洛怎样怎样了。他说他跟你相处过一段日子,也了解你的一些事情。知道你是青龙宫的人,也知道你的宫主就叫做寒洛,所以这两句记得格外的清楚。”
“什么?芫清,你,你竟然是青龙宫的人?”一直沉默不语静静听话的阿兰忽然抖着嘴唇手指着木芫清惊问道。
“以前是,现在……应该不算是了吧。”木芫清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再理会阿兰没来由的激动,继续问阿郎道,“那狗儿说没说老狐狸去哪里了?”
“说了。华老先生临走时瞥见了他,曾把他叫到跟前交待了几句,说他族中有事,要回去住些日子。他不在时就劳烦小狸猫精帮他照料一下后山上种的一些草药。若是有旁的人来寻他,就说他已经死了不在世了。
若是木姑娘你寻他,就让转告你一句,有些事既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义务,逃是逃不脱的。你若有一天需要他,就去他族里寻他便是。”
“也好,那我们便去妖狐族的地界上寻他。”木芫清点了点头,定定说道。
注:“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出自金庸先生的《书剑恩仇录》最后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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