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芫清的一颗芳心虽然被接二连三的频频变故伤得不轻,然而因她天生是个乐观开朗的性子,并不擅长于钻牛角尖似的悲痛欲绝,因此睡了几天,大病一场后,虽然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心里还是痛地难受,仿佛被人扼住了脖子似的窒息难忍,但日子终久要过下去,不能一个劲地跟自己过不去,便尽量再不去想不去在意,把那些个前尘往事都看得淡了开了,努力做回从前那个简单快乐的单身宝贝。
南宫御汜的情意既然已经欠下还不了,自己又委实没有地方可去,加上前头还有个死皮赖脸的萝卜做榜样,木芫清索性厚着脸皮,心安理得的在南宫家住了下来。
原来南宫家真的离着玉苍山不远,就在玉苍山脚下的一个大镇上,镇子后面便是通往玉苍山的大路。因木芫清当初上玉苍山时是走得山下另一边的小路,到了山上以后又从未得着机会下来逛逛,所以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个热闹繁华的所在。
而南宫家就是这镇上数一数二的豪门大户,并且是祖上好几代都荣耀富贵过的,几辈人积累下来的财富令木芫清这个从没见过什么大手笔的土包子很是瞠目结舌。她虽看南宫御汜不俗的穿着气质,猜到他必定是个有钱且修养极好的人,却不知道他家里竟富到了这般天理不容的地步。每当她手捧着盛饭的玉碗,眼瞪着装酒的金壶,捻着夹菜的象牙筷,满心揣的都是小心不安,不住口地问南宫御汜道:“这。这些个宝贝可以就这么着随便用么?要是不小心磕下来一小块,我可赔不起啊。”
南宫御汜并不答话,只是举起象牙筷。夹过一箸芸水雪花鱼肉,很体贴地剔去肉中地鱼刺。放在她面前精雕细琢的玉碟中,淡淡一笑,轻声言道:“这鱼肉虽不怎么稀罕,但因其长在极寒的地方,自身便成了极能耐寒地大辛大热之物。如今天这么凉。你又大病一场身子单薄御不得寒,这鱼肉吃了倒还算合适,来,多吃些补补。”
芸水雪花鱼木芫清是听说过的。据说是只生长在芸水深处,别处在寻不到。芸水终年冰面封顶,只每年盛夏之时,有那么十几天会解冻,露出冰冷地溪水来。…这雪花鱼便只有那短短的十几天里游上来觅食**繁殖,冰封后就又潜在水底沉眠。因为气候恶劣。这种鱼生长地十分缓慢,近十年才能长成一条,因此肉质便十分地肥嫩有弹性。烹饪这鱼的方法很是简单。洗剥干净了以后,什么调料也不用放。连盐也不要。否则便夺了鱼肉的鲜美。最多往鱼肚子里塞上几片生姜,再上笼蒸熟就好了。吃的时候跟前搁一小碟淡盐水。撕下鱼肉来蘸着盐水细细地品,当真是回味无穷,乃食之一道中极大地享受……
只可惜能捕猎这鱼的日子那么短,千里运输又一个天大的难题,物以稀为贵,这鱼的价格便被炒到了一两黄金一两鱼肉的天价,所以又被称为黄金雪花鱼。她木芫清是有福听,却没福尝。
如今正是寒冬,早已过了捕鱼的时节,加上芸水离着玉苍山又何止十万八千里的路途。在这地界这时分,想要尝口雪花鱼肉,那可真是有钱花没处买。而南宫御汜居然如此轻描淡写地说这鱼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令她不禁要在心里暗骂上两声败家子,寻思着要不要找个机会教训教训他,再有钱也不能这样没有节制地糟蹋,需知道大富之家三世而败的道理,要为日后谋些打算才是。嘴里却很是享受芸水雪花鱼地美味。果然是上等的珍馐佳肴,怪不得那么多有钱人对它趋之若鹜,仿佛桌上无它就吃的不香甜。
富贵人自有富贵人地派头,吃的穿地用地都一定要是最好的,木芫清住进了南宫家以后这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奢侈浪费,也不禁不佩服人类地创造力,真要肯花钱,花得到位了,怎样的东西都做得出来,连间五谷轮回之所也修的跟星级宾馆似的豪华,马桶都是红木的,里面垫了香喷喷的紫檀香灰,用起来既不会喷溅,又有浓浓的香气弥漫,比现代宾馆里那些廉价的空气清新剂味道好闻多了,让如厕也成了一种享受。
然而钱多了也有一点不好,那便是钱多了以后人不用为吃穿取操劳,平白多出来了很多的时间无处打发。人一闲便喜欢挖空心思琢磨些东西出来自己跟自己为难,这所谓的规矩礼仪便是其中一种。南宫家的规矩极多,见到什么人要称呼什么,说些什么,笑的时候不能露出牙齿,说话时声音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音调不能过高也不能太低,眼珠子不能滴溜溜乱转也不能一动不动,走路步子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腰不能驼也不能挺得太直,等等等等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的规矩令木芫清烦不胜烦。虽然名义上她是来做客的,并不需要遵守这些个折磨人的规矩,但是单看南宫御汜的父母与她见了一次面后便再不露面,不是有事外出了就是身子不舒服不方便见客,木芫清便知道人家这是嫌弃她没规矩不耐烦见她这个野丫头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光是吃饭,就有着种类繁多的规矩要遵守。比如想给别人夹个菜,就不能用自己用过的筷子,必须用桌上专门备下的夹菜专用筷才行。吃饭时左右两边都各有一个丫头毕恭毕敬侍奉着,若是想要夹个远点的菜了,万不可自己站起来探出身子去夹,一定要低声告诉给丫头,再由丫头将菜端至面前方能吃到。吃完饭必须要用香茶漱口,那漱口茶还不能咽下肚里,必须要吐到一旁毕恭毕敬侍奉着的丫头双手捧着的痰盂里。
木芫清大大咧咧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些?干脆就只捡着自己跟前和南宫御汜夹给她的菜吃,心里不痛快,多好吃的菜也尝不出滋味来了。而最令她郁闷的是,有时正吃着饭忽然想起了好玩的笑话,便又说又笑着讲给南宫御汜和萝卜,说得兴起时,贝齿全露,唾沫四溅。听她说笑的人虽不介意,一旁站立的丫头们被南宫家的规矩潜移默化地久了,总是要忍不住低声提醒两句,一插口,顿时便搅了她的好兴致。
好在南宫御汜并不计较这些,不但极力挽留木芫清,还在私下里叮嘱下人不可再在她跟前立什么规矩。这样一来,当面提醒她的人确实是没有了,可是人家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想说。每次木芫清看到自己坐着吃得香甜说得激动,两旁两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垂首肃立,心里有话又不敢说,绷着嘴一声不吭,脸上呈现出一副典型的便秘表情,就算饭菜再怎么好吃,她也委实吃不下去了。
总之,木芫清在南宫御汜的家里面,虽然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却很是气闷郁结,几次都想告辞了另寻去处,却苦于手头不宽裕心里没底气。为了不再像从前那样讹别人包子吃的日子再次降临到她身上,木芫清没隔几天便去游说萝卜一番,想拉了他跟自己一同辞行,去过无拘无束的流浪生活,反正萝卜的钱也不少,跟着他游山玩水不用担心吃穿住行等基本生存问题,待到那天玩得累了,看哪个地方好,便赚着他买处小院住下来安生过日子。
可是萝卜却似乎很享受南宫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脸皮也厚地很,根本不在意别人会不会议论他是个吃白饭的叫花子,整日里就粘着南宫御汜四处乱逛。一见木芫清来寻他便顾左右而言它,不是念叨着今天的饭菜有多好吃,便是说某处的风景很是漂亮值得再去一次,片字也不提走的事,越发让木芫清怀疑他跟南宫御汜之间有猫腻。
“莫非萝卜他有断袖之癖?”木芫清忍不住猜想到,“可是御汜看起来还算正常。也许只是萝卜单方面吧?恩,很有这个可能,瞎,没想到我身边也有个活生生的断袖,看来这股龙阳之风越刮越盛,连这里也吹到了,还真是无孔不入。”
眼瞅着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镇上不时都会有些山民挑了秋天屯下来的山货到镇上来卖,指望着趁着年跟前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讨个和气卖个好价钱。什么獐子狍子暹猪汤猪龙猪野猪家腊猪等风干的野味,什么榛松桃杏穰等干果脯果,还有银霜炭干柴碳胭脂米长梗米杂色粮谷等家常用度,还有些活鸡活兔等新鲜活物,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一声声都穿过高高的围墙,钻入木芫清的耳朵里。她本就不是个能耐住寂寞的人,又在南宫家住的烦闷,此时听见外面如此喧哗,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去凑一凑这份热闹了。
谁知此番出门,竟让她撞破了天大一桩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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